1755年11月1日,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在一位幸存者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抹灭的可怕回忆:
“我不得不停歇大约一百回,我必须跨过许多倒塌的墙壁、死尸、有些还是生命垂危者的躯体,必须穿越许多街道,两边的房屋都有可能倒塌下来,因此大概一千次我都差点失去我的生命。在一路上我看到了惨不忍睹的景象,男人、女人与孩子们,有的奄奄一息,有的断胳膊、断腿,浑身是血迹与灰尘,空中满是他们悲惨的叫声,这更增加了难以描述的恐怖。”1
谁能预料,在这座当时拥有近四十所大教堂、九十个修道院、上百间教会及宗教场所的繁华都市,在许多天主教信徒奉为神圣之日的万圣节,上帝竟然会允许如此惨烈的灾难发生?
当日早晨九点四十分,里斯本教堂内挤满了前来参加弥撒的市民,他们大多在接下来短短的几分钟内,被无情地掩埋在瞬间坍塌的瓦砾断墙之下。强烈的地震将市中心的地面撕开一条长达五米宽的裂缝,并且引起随之而来的巨大海啸。顷刻之间,汹涌的海水带走了无数惨烈的尖叫声,只给海湾留下死寂般的沉静。
屋漏偏逢连夜雨,可怕的灾难并没有随着巨浪的退去而终止。城内各处燃起了熊熊大火,直至第五日才得到平息。所有的教堂与修道院在万圣节这一天都点满了蜡烛与油灯,这无疑助长了这场来势汹汹的大火。
整场灾难夺去了里斯本九万条生命(当时人口约27万),超过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建筑物被毁。其造成的破坏和死伤人数在人类历史上约排在第11位。2 有人称其为自5世纪罗马帝国沦陷以来,最震撼欧洲的事件。3 而当代哲学家德勒兹则说:“在欧洲历史上,能和这次地震相比的只有纳粹集中营。”
今天,世界正发生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全球性瘟疫。我们在此情景中回顾里斯本大地震,不仅仅是因为这场灾难骇人听闻的杀伤力,更是因为它曾强烈地震动了西方的社会,亦激起了当时代许多重要的作家、牧师、哲学家为此展开深刻而广泛的反思,对欧洲思想界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希望同处灾难中的我们,能与前人一同省思灾难的意义,以及这场瘟疫要带给我们的思变。
里斯本大地震宛如舞台上没有写入剧本的天外来客,突然闯入当时正在盛行的欧洲启蒙运动,借助社会媒体传播形式的进步,其“震动”的波及范围远远超出了里斯本这地理疆界。(从1755年11月至1756年12月,巴黎科学院成员间论及地震的通讯就达九十二封之多。4 )
里斯本
我们先从葡萄牙谈起,有人评论其在当时是黑暗的中世纪在欧洲的最后堡垒,充满了宗教压迫以及对思想的禁锢。里斯本作为葡萄牙的首都,是一座举世闻名的国际都市,兴盛的港口贸易引来了许多精明的头脑。同时这里宗教氛围浓厚,闻声色变的宗教裁判所在这里大行其道。难怪当时的英国会掀起一番对天主教的集体批判,我们可从当时《伦敦教会人士写给浩劫余生的里斯本居民的一封信》中略窥一斑。
“尽管罗马教廷教导你们视新教徒为严酷而不仁慈的人,但当我听到你们的灾厄时,我有如死人一个……我相信你们当中应该很少人不了解,那些被你们可怕的宗教裁判所折磨致死的千千万万人的哀号,很可能招致上帝的报复降临在宗教裁判所的所在地。但这尚非全部。”
为了缓和信众过激的情绪,不乏有温和的牧师出来劝勉:
“我们可以沉醉在感谢上天的情绪里却不必有骄傲的比较。我们之所以被放过,并不是因为我们比葡萄牙人好。他们的事例是我们的警告。我们一样都在上帝的手里。”5
除了在教会普遍流行的天谴论,地震在思想界引起的分歧可谓四分五裂,各分千秋。法国的伏尔泰曾经发表诗论《诗说1755年里斯本灾难》,质疑在如此的痛苦背后仍存神的美善。
「神会忌妒,原罪的代价是死亡?」
何种罪,何种原罪,那些幼嫩的心能想得
倒在母亲的胸膛上,流血、肢解?
已倾颓的里斯本曾经所犯的邪僻
可胜过现在沉浸在邪恶中的伦敦、巴黎?
……
吾人过去只是凄苦的回忆,
现下是苦,除非明日清楚可知。
如果坟墓之夜摧毁思考者的存在,
有一天世界会变好,这是我们的愿望。
今天一切都好,这是幻想。
与此同时,自然神论者开始大张旗鼓地发表他们的意见,认为观察人与自然的种种变化与迹象,不需要考虑第一因(上帝),而只需考虑第二因,即各种自然与人为因素。
总结起来,这场天灾就像是一股强劲的大风卷起地上微小的尘沙,将其向着四面八方刮去。有人从无神论走向上帝,有人从虔诚的信仰高峰跌入不可知论的幽暗深渊,有人从极端的教条跳至极端的理性,有人从唯独上帝转向了唯独科学……
今天,我们正在经历一场空前的全球大灾难,势必在社会的各个层面,及思想界引发深刻的影响,甚至不亚于当年地震对整个欧洲世界的影响。当然人们从不同的文化背景、主观经验、及先存的世界观等出发,一定会得出不同的理解与回应。但起码反思是值得鼓励的,如果我们这些暂时的幸存者,不能在灾难中省思,就对不起那么多逝去的灵魂。所有不同的解读都应该得到尊重,盼望反思与碰撞能在上帝的手中成为点亮我们心灵的火花。
本文将发生于里斯本的这场大地震与今日的疫情放在一起,作为人类灾难史上的代表,首先要回应一个经典而尖锐的问题:
无情甚至残酷的灾难岂不证明了慈爱的上帝仅是某些宗教人士的臆想吗?
要解开这个难题,其实并不费力。我们只要冷静地观察这个世界客观存在的种种破败不堪的事实:地震、饥荒、洪水、瘟疫、战争……坦诚地面对这世界的真实面目,然后思考为什么会是如此?
● 如果世界不过是随机进化而来,那么一切的灾难与痛苦都没有任何道德意义与哀哭的必要;
● 如果世界的丑恶全是源自一位并非全善的神明,那么一切良善以及与哀伤者同哭的眼泪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虚幻;
● 如果我们的内心深处,仍然盼望一个解释,既能直面世间的苦楚与邪恶,又能无损绝对的美善,那么《圣经》给我们的答案无疑是最合理的。
基于圣经的创造论相信全知、全善、全能的上帝,出于爱的动机原本所创造的,是一个没有罪恶与死亡的世界。只是因为人类始祖出于自由意志的悖逆,离开了圣洁公义的神,而将罪引入世界,导致疾苦、愁烦、病痛、灾害与死亡。我们现在所经历的,并非世界本来应该有的样子,也不会是永远有的样子。
上帝并非自然神论者所认为的那样,在创造完整个宇宙之后,便撒手而去,任其在自然法则的制约下自行运转。不,上帝从来没有离开过苦难中的人类,“锡安说:耶和华离弃了我;主忘记了我。妇人焉能忘记他吃奶的婴孩,不怜恤他所生的儿子?即或有忘记的,我却不忘记你。”(以赛亚书49:14)
那么,慈爱的神为什么会允许这么多可怕的灾难发生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必须面对另外一个事实,即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预定自己出生的年日、所住的疆界,以及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刻与方式。生命的主权完全在于那位创造天地,又赐人气息的上帝。
他拥有生命的绝对主权,他可以藉着正常的衰老收回一个人的生命,也可以藉着各种天灾人祸使人的灵魂与肉体分开,他更是拥有至高的主权,可以在一个集中的时间与地域,藉着像瘟疫的方式,大批量地收回人鼻中的气息,目的是为了他背后更大的美善的旨意。
疾病与死亡不是神的创作,而是人罪的结果;里斯本大地震以及瘟疫的始作俑者不是圣洁慈爱的上帝,而是世人整体的罪。
神用地底的雷声向你的心灵说话。上帝的声音已经传到这座城市—听这令牌,其及指派者。他要求你必须注目他的权力与正义。来,且看!新的缄封正在打开。是,来,且看神的工作。
—— Charles Wesley
“只有信仰与信心可以让人在面对地震这样的灾难时表现出镇定,犹如等待上帝的最终意旨或审判。”
—— Roger Pickering
【扩展阅读】
参考资料与图片出处
1. 2019年12月20日,第一场现代性的灾难 ——1755 年里斯本大地震(上).
2. https://zh.wikipedia.org/wiki/1755年里斯本大地震。
3. 葡萄牙大地震砸碎欧洲宗教束缚。
4. Ibid., p. 358.
5. John Milner, In Discourses Delivered at Peckhamin Surrey, p. 30.